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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种西葫芦的人

时间:2025-06-24来源:互联网  进入西班牙语论坛
核心提示:第三章 种西葫芦的人午餐时,我通知卡洛琳自己要去芬利庄园吃晚饭。她不仅没反对,而且还极为赞成。妙极了,她说,你可以把故事
(单词翻译:双击或拖选)
第三章 种西葫芦的人
午餐时,我通知卡洛琳自己要去芬利庄园吃晚饭。她不仅没反对,而且还极为赞成。
“妙极了,”她说,“你可以把故事从头听到尾。对了,拉尔夫出了什么事?”
“拉尔夫出事了?”我吃了一惊,“不会吧。”
“那他为什么不回芬利庄园,却待在‘三只野猪’?”
既然卡洛琳声称拉尔夫·佩顿藏身于村里那家小旅馆,那也就够了,我没必要再质疑。
“艾克罗伊德告诉我,拉尔夫还在伦敦,”由于一时过于惊讶,我竟忘了绝不走漏风声
这条重要原则。
“哦!”卡洛琳惊呼,鼻尖又习惯性地颤了颤,“他昨天早上入住‘三只野猪’,而且这会
儿还在。昨晚他还约了个姑娘一起出去。”
我对此毫不惊讶。拉尔夫可以说几乎天天晚上都和姑娘约会。不过我很纳闷,他怎么
跑到金斯艾伯特来找乐子,而不去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寻欢作乐。
“和他约会的是某个酒吧女招待吗?”我问道。
“不,我只知道他去约会,但不清楚具体对象是谁。”
(让卡洛琳认输可委屈她了。)
“不过我猜到了。”姐姐真可谓不屈不挠。
我耐心地等待下文。
“是他的堂妹。”
“弗洛拉·艾克罗伊德?”我吃了一惊。
当然,弗洛拉·艾克罗伊德事实上和拉尔夫·佩顿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来人们一直将拉
尔夫视为艾克罗伊德的亲生儿子,那么这两人自然是堂兄妹了。
“就是弗洛拉·艾克罗伊德。”姐姐说。
“但拉尔夫如果想见她,为什么不去芬利庄园?”
“秘密订婚呗,”卡洛琳十分得意,“必须瞒着老艾克罗伊德,所以只能偷偷摸摸见
面。”
卡洛琳这套理论可谓破绽百出,但我强忍着没指出来。接着我们话锋一转,对新邻居
来了一番无关痛痒的评头论足。
隔壁那座房子名叫“落叶松”,最近刚搬进一个陌生人。令卡洛琳怒不可遏的是,她根
本打听不出此人的任何信息,只知道他是个外国佬。她的智囊团也同样铩羽而归。按理说
这个人应该也和别人一样,需要牛奶、蔬菜、里脊肉什么的,偶尔还吃点鳕鱼,但时常给
他送货的人似乎都没捕获到什么情报。大家只知道他名叫波罗特先生——这名字有种说不
清道不明的不真实感。不过据了解,他喜欢种西葫芦。
但卡洛琳所看重的自然不是这类情报。她想弄清楚波罗特先生从哪里来,做什么工
作,结婚了没有,妻子(无论亡故与否)是谁,有没有孩子,他母亲婚前娘家姓什么——
诸如此类。能编出护照上那一大串问题的人,估计和卡洛琳心有灵犀。
“亲爱的卡洛琳,”我说,“那个人的职业清清楚楚,是个退休的理发师。他那八字胡就
说明一切了。”
卡洛琳不同意,她说如果那家伙是理发师,一定会留一头鬈发,而不是直发。所有理
发师都不例外。
我举出几位我认识的理发师为证,他们留的都是直发,但卡洛琳拒不承认。
“这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满腹委屈地诉说着,“前几天我找他借几件园艺工具,他倒是
很客气,但口风特别严实,什么都打听不到。最后我只好直接问他是不是法国人,他说不
是——然后我就再也问不下去了。”
我对这位神秘邻居的兴趣不禁又滋长了几分。但凡能让卡洛琳闭嘴、并且能像对付希
巴女王 [1] 那样让她无功而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相信,”卡洛琳说,“他有一台那种新式的真空吸尘器——”
见她陷入沉思,我就知道她又再度发现登门打探的好机会了,便趁机溜去花园。我向
来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正忙着把蒲公英连根拔起时,突然有人高声示警,旋即一个沉甸甸
的东西从耳畔飞过,扑通一声重重砸在脚边。居然是个西葫芦!
我气冲冲地抬起头,左侧墙头上探出一张脸。我看到一颗蛋形脑袋,上头点缀着几绺
来路不明的黑发,脸上有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一对机警的眼珠。这就是我们的神秘邻居,
波罗特先生。
他一开口就连声道歉:“真是万分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几个月来我一直在种西
葫芦,今天早上突然看它们特别不顺眼,打算把它们扔出去转转——哎呀!想着想着就动
手了。我摘下一棵最大的,一下子甩过墙头。真不好意思,先生,我实在是太惭愧了。”
都道歉到这份上了,也由不得我不消气。无论如何,这可怜的西葫芦并没砸到我。不
过我衷心盼望这位新朋友还没养成将大棵蔬菜掷过墙头的癖好,否则他绝不可能成为我们
的好邻居。
古里古怪的小矮子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啊!不,”他惊呼道,“不必多虑,我可没这种习惯。但您大可设身处地想一想,先
生,辛辛苦苦奋斗大半辈子,好容易才能享享清福,却发现到头来还惦记着当初奔波劳顿
的日子。原本巴不得一脚踹开的那份工作,现在却割舍不下,这该是什么滋味?”
“嗯,”我慢条斯理地答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拿我来说吧,一年前偶然继承了一笔
遗产,足以帮助我实现梦想——我一直都渴望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哎,那都是一年
前的事了,现在嘛——我还留在这儿。”
小矮子邻居点点头:“习惯会束缚人的手脚。我们努力工作只为了那么一个目标,如愿
以偿之后,却又开始怀念日复一日的劳碌生活。不瞒您说,我的工作特别有趣,称得上全
世界最有意思的工作。”
“是什么?”那一瞬间我简直被卡洛琳附体。
“研究人的本性,先生!”
“这样啊。”我好声好气地回答。
果然是个退休的理发师。还有谁能比理发师更了解人性的奥秘呢?
“而且我还有个朋友,多年来和我形影不离。他有时愚笨得令人害怕,但却和我非常亲
密。告诉您吧,我甚至十分怀念他的傻里傻气、天真纯朴,怀念他那一脸诚实的表情,怀
念他在我的过人天赋面前所表现出的那种惊喜交加——我对他的怀念,完全不足以用言语
来表达。”
“他去世了?”我万分同情地问道。
“那倒没有,他活得好好的,而且事业发达——不过却在地球的另一边。他定居阿根
廷。”
“在阿根廷啊。”我不禁羡慕起来。
我一直都想去南美洲。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波罗特先生一脸怜悯地望着我,看样子
他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小矮人。
“您也想去阿根廷吗?”他问道。
我摇摇头,再次叹气。
“一年前原本可以成行,”我说,“但我太傻了——傻得不能再傻——贪心不足,压上全
部身家,却都化为泡影。”
“明白了,”波罗特先生说,“你搞投机生意?”
我悲戚地点点头,心中却暗自发笑。这小矮子故作严肃,感觉相当自负。
“难道是博丘派恩油田?”他突然问道。
我瞪大了眼。
“老实说,本来考虑过,但最后都砸给了西澳大利亚的一个金矿。”
新邻居以一种深不可测的奇特神情审视着我。
“这都是命运。”
“什么命运?”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命运竟然安排我和一个真把博丘派恩油田、西澳大利亚金矿当回事的人做邻居。告诉
我,您该不会也对金发情有独钟吧?” [2]
我张大了嘴瞅着他,他却放声大笑。
“不,不,我可没有精神病。别紧张,这个问题是挺蠢的。不瞒你说,刚才我提到的那
位朋友是个年轻人,他不仅认为所有女人都天性善良,而且其中大多数都貌美如花。但您
已经人到中年了,又是一名医生,而医生对我们生活中的种种荒唐与虚荣必定有深刻理
解。好啦,好啦,咱们总归是邻居,还请您务必收下我最好的西葫芦,就当是送给令姐的
礼物。”
他弯下腰,沾沾自喜地挑了个特大号的西葫芦递给我,我连忙毕恭毕敬地接过来。
“真的,今天这个早晨可真没虚度,”小矮子兴高采烈地说,“没想到我的好朋友去了天
涯海角,结果在这里还能认识和他这么像的人。对了,有件事想请教:毫无疑问您肯定认
识这小村庄里所有人。那么,那位乌黑头发、乌黑眼珠、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是谁?他走路
时总仰着头,嘴边挂着从容的微笑。”
经他这么一形容,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肯定是拉尔夫·佩顿上尉。”我不慌不忙地答道。
“我以前从没见过他啊?”
“对,他好一阵子没到村里来了。可他是芬利庄园主人艾克罗伊德先生的儿子——准确
说来是养子。”
新邻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当然,我早该猜到。艾克罗伊德先生多次提起他。”
“您认识艾克罗伊德先生?”我微微有些讶异。
“我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伦敦就认识——当时我在那儿工作。我还交代他千万别在这里
泄露我的职业。”
“这样啊。”这家伙真会装腔作势,倒把我逗乐了。
不过小矮人脸上仍然挂着做作的傻笑。
“我不图虚名,低调做人就好。村里的人都把我的名字搞错了,我也懒得纠正。”
“那是那是。”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声附和。
“拉尔夫·佩顿上尉,”波罗特先生若有所思,“他与艾克罗伊德先生那位迷人的侄女弗洛
拉小姐订婚了。”
“谁说的?”我大吃一惊。
“是艾克罗伊德先生,大约一周之前吧。这桩婚事让他心满意足——看得出来,他盼着
这一天很久了。估计他还向那小伙子施加了不少压力,这可不太明智。年轻人结婚应该出
于自身幸福考虑——而不是为了将来可能分到的财产而讨好继父。”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真没想到艾克罗伊德竟会对一名理发师推心置腹,甚至和他商
谈侄女与养子的婚事。虽然艾克罗伊德历来对下层民众十分慷慨,但他也相当看重自己的
尊贵身份。我意识到,波罗特绝不可能是个理发师。
为了掩盖心中的疑惑,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您怎么会注意到拉尔夫·佩顿?就因
为他长得英俊?”
“不,不仅如此——虽然他在英国人之中的确堪称百里挑一的美男子,按贵国女性小说
家的标准,他够得上希腊天神级别。不,关键在于这小伙子身上有些我看不透的东西。”
他说最后这句话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不禁有些纳闷。仿佛他对那小伙子下的结论,是
基于某些我并不知晓的内情。我正纳闷的时候,姐姐在屋里大声召唤。
我回到屋里,只见卡洛琳戴着帽子,显然刚从村里回来。她开门见山地说:“我见到了
艾克罗伊德先生。”
“是吗?”
“那还用说,我迎面拦住了他。不过他匆匆忙忙,急着赶路。”
这话想必不假,他撞见卡洛琳时的心情,多半和我今天早些时候撞见甘尼特小姐时一
样——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卡洛琳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我当即就向他打听拉尔夫的情况,他着实吃了一惊,压根就不知道那小子已经溜回村
里来了。他还说肯定是我搞错了。我!我会搞错!”
“太可笑了,”我点评道,“他早该看透你的本质才对。”
“然后他又告诉我,拉尔夫和弗洛拉已经订婚——”
“我也知道这事了。”我扬扬得意地打断她。
“谁告诉你的?”
“咱们的新邻居。”
卡洛琳明显有些摇摆不定,就像轮盘赌的小球徘徊在两个数字之间一样。随后她总算
放弃了吊我胃口的计划。
“我告诉艾克罗伊德先生,拉尔夫住在‘三只野猪’。”
“卡洛琳,”我说,“你难道从来没反省过,你这不分轻重到处传话的毛病会带来多少麻
烦吗?”
“胡扯,”姐姐反驳道,“人们有权知道这些事,分享消息是我的天职。艾克罗伊德先生
还对我千恩万谢呢。”
“好吧。”我随口应了一声,因为她明摆着还有下文。
“我估计他会直奔‘三只野猪’,但即便如此,他也找不到拉尔夫。”
“找不到?”
“对,因为当我穿过树林回来时——”
“你回家居然还得穿过树林?”我忍不住插嘴。
卡洛琳的脸红了。
“天气这么好,”她大声说,“我想应该四处溜达溜达。这个季节,林子里的秋色多美
呀。”
卡洛琳才不会对任何季节的林间景色动心,她一直觉得在树林里会打湿鞋子,还会有
各种各样讨厌的玩意儿掉到脑袋上。不用说,必定是猫鼬的本能将她引进村里的小树林。
要想和年轻姑娘说说悄悄话,同时又得避开全村人的视线,在金斯艾伯特附近只有那唯一
的选择。而小树林恰恰毗邻芬利庄园。
“唔,接着说。”我催促道。
“刚才说到我正穿过小树林回家,忽然听见说话声。”
卡洛琳停了下来。
“然后呢?”
“其中一个声音是拉尔夫·佩顿——我立刻就认出来了。另一个是位姑娘,当然,我不
是有意要偷听的——”
“当然当然。”我难掩揶揄之意,不过这对卡洛琳纯属无用功。
“只是免不了听到几句而已。那姑娘的话我基本上没听清,然后拉尔夫的答话听起来非
常生气。‘亲爱的小姐,’他说,‘你还没意识到那老家伙可能一个子儿也不留给我吗?这几
年下来他可是受够我了,不能再火上浇油。我们又很需要钱。只要老家伙一断气,我就腰
缠万贯了。虽然别人都觉得他很小气,但他的确富得流油。我可不想让他修改遗嘱。全都
包在我身上,你就别瞎操心了。’这都是他的原话,一个字也不差。倒霉就倒霉在我那时不
小心踩到一根枯枝什么的,惊动了他们,他们就压低嗓门溜走了。当然,我总不能追上去
吧,所以没看到那姑娘是谁。”
“最可恨的就在这儿,”我点评道,“尽管如此,我猜你仍然风风火火地赶往‘三只野
猪’,头昏眼花地跑进酒吧要了杯白兰地,顺便打探一下两名女招待是否都当班,对不
对?”
“那人不是酒吧女招待,”卡洛琳毫不犹豫地说,“事实上,我几乎完全肯定她就是弗洛
拉·艾克罗伊德,只不过——”
“只不过这样说不通。”我同意她的看法。
“可如果不是弗洛拉,又能是谁?”
姐姐连珠炮似的把左邻右舍的未婚女子挨个排查一遍,分析了一大堆正反面理由。
趁她停下来喘气的机会,我嘀咕着要去探视一位病人,拔腿就走。我打算去一趟‘三只
野猪’,拉尔夫·佩顿很可能已经回去了。
我对拉尔夫非常了解——可以说,我是金斯艾伯特村最了解他的人,因为早在他降生
之前,我就认识他母亲,因此许多旁人迷惑不解的情况,我却心知肚明。从某种意义上
说,他是基因遗传的牺牲品。虽然并未遗传母亲那种嗜酒如命的脾性,然而他却有些内在
的性格缺陷。正如我今早刚认识的朋友所言,他外貌英俊非凡,身高六英尺,体格匀称,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运动员的气定神闲;他皮肤黝黑,和母亲一样,拥有一张古铜色的俊
美面庞,唇边时时挂着迷人的笑容。拉尔夫·佩顿天生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魅力四射的
类型,他奢靡放纵、挥霍无度、目空一切,却又特别招人喜欢,朋友们都对他忠心耿耿。
我能为这孩子做点什么吗?我想应该可以。
在“三只野猪”询问一番后,我得知佩顿上尉刚刚回来。我来到他房门口,没打招呼就
进去了。
鉴于之前的所见所闻,我不禁有些担心他会不欢迎我,但显然我多虑了。
“啊,是谢泼德!见到你真高兴。”
他张开双臂迎上前来,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在这鬼地方,也只有见了你我才能笑得出来。”
我扬了扬眉毛:“这地方有什么不妥?”
他略有些懊恼地大笑起来:“说来话长,最近特别不顺。医生,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谢了,”我说,“那就来一杯。”
他按了按铃,然后一屁股坐进椅子里。
“老实说,”他闷闷不乐地说,“我的处境一团糟,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出什么事了?”我关切地问。
“都怪我那可恶的继父。”
“他干什么了?”
“倒不是他已经干了什么,而是他接下来可能要干什么。”
侍者应铃声的召唤而来,拉尔夫点了酒。那人走后,他在椅子里弓着背,愁眉不展。
“真有那么严重?”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
“这回我麻烦大了。”他认认真真地说。
他那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能让拉尔夫如此正经,可见事态严
重。
“其实,”他接着说,“我看不到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我甚至愿意拿这条命换一个答
案。”
“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吞吞吐吐地说。
但他决绝地摇摇头。“你是个好人,医生,但我不能连累你。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微微一变。
“没错——一人做事一人当……”
[1]Queen of Sheba,《旧约》中提及的人物。传说中她是阿拉伯半岛的女王,对所罗门王十分仰慕,
特意到耶路撒冷拜会,并故意提出不少难题,而聪明绝顶的所罗门王有问必答。
[2]波洛的好友黑斯廷斯特别喜欢金色头发的女子,参见《高尔夫球场上的疑云》、《人性记录》等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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