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班牙的文艺复兴（1）

第六章　西班牙的文艺复兴
 

　　在去年的鸟巢中，如今已没有鸟儿。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约翰二世去世后，其子恩里克四世（Henry IV）继位，他仪表堂堂，很快就被民众接受。恩里克立即对摩尔人宣战，此举大获民心，可是他却在战场上一再退缩，避免战斗，踩踏农田，掠夺果园，靠农民供养。人民怨声载道，说国王似乎是与自己的人民而非穆斯林为敌。卑鄙怯懦的行为让恩里克失去许多朋友，挥霍和暴政很快使他失去民心，影响力强大的教士也反对他。国王年轻时放荡不羁损害了性能力，大家都称他为“无能者”。第一任王后布兰奇在婚后几年被送回纳瓦拉，原因是“双方的无能”。第二任妻子是葡萄牙公主，生下一个女儿，但大家都认为那是王后与英俊的朝臣阿尔布开克公爵贝尔特兰·德拉·奎瓦（Beltrán de la Cueva,the Dukeof Alburquerque）的私生女。卡斯蒂利亚人称她为la Beltraneja，意即贝尔特兰的私生女。

　　恩里克立女孩为王储，激怒了大批贵族和教士，他们要求立国王的弟弟阿方索为王储。恩里克起先同意，但后来反悔。反叛的卡斯蒂利亚人聚集在阿维拉城墙外的岩地，用国王的雕像举行废黜仪式。他们在岩地上搭建高台，恩里克的雕像头戴王冠身披貂袍坐在上面，一手拿剑，另一手拿着权杖。众人宣读对国王不满的宣言后，托莱多大主教上台把雕像的王冠摘除，在场贵族则取走剑和权杖，然后把雕像推到地上的沙土中。11岁的阿方索坐在盾牌上，被高高抬起，送到高台的王座上。

　　王公贵族列队亲吻男孩的手，号角响起，宣示新君主正式即位。仪式后，阿方索仅活了三年，而且百姓对于该效忠何人意见有分歧，因此在此期间，他和恩里克都不是真正的国王。不过，在阿方索去世后，“无能者”恩里克又复位了。

　　不服从的卡斯蒂利亚人接着要求让恩里克的妹妹伊莎贝拉当女王，这位小姑娘却明智地拒绝了这一荣誉头衔，说只要她哥哥在世，就没有别人可以称王。反叛者对她的宽阔胸襟感到讶异，于是被迫和国王谈判以获得最有利的条件。恩里克此时地位极不稳固，欣然同意立伊莎贝拉为合法继承人。两派阵营对此都感到满意，因为伊莎贝拉在宫廷内的行为举止向来足堪表率，众人都欣赏她的性格和美貌。

　　这位伊莎贝拉就是日后与阿拉贡的费尔南多结婚的天主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

　　她肤色白皙，头发是亮眼的赤褐色，水汪汪的蓝绿色眼睛流露感性。她圆圆的脸庞令人喜爱，就像卡斯蒂利亚小城的纯朴女孩。她非常虔诚，道德和举止都无可挑剔。恩里克为改善自己的处境，曾多次想把她嫁给其他王室的追求者，但伊莎贝拉对这些提议都置若罔闻。葡萄牙国王在恩里克的怂恿下锲而不舍地追求，可是仍和其他人一样铩羽而归。伊莎贝拉自有主张，她看中了自家亲戚，聪慧过人又英俊的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除此之外，他还是基督教西班牙境内第二大王国的王储，伊莎贝拉若与他结婚，她的国家将晋升至欧洲的一线地位。

　　她派出了特使，年轻的王子决定立即前往卡斯蒂利亚宫廷，但由于这桩婚姻遭到强烈反对，他决定只带6名随从，隐姓埋名来访。费尔南多扮成仆人，以免被认出来，而且在每个驻留地都伺候其他人。他以这种方式抵达巴利亚多利德，和伊莎贝拉面对面谈了话。双方立刻受到彼此的吸引。联姻文件的起草相当谨慎，保障伊莎贝拉在卡斯蒂利亚国内保持绝对的至高地位。费尔南多对此没有太大意见，协议于是达成。两人在1469年结为连理。年轻夫妇的王室格言“Tanto monta”简洁地传达了 协 议 的 要 旨， 它 是“伊 莎 贝 拉 和 费 尔 南 多 平 起 平 坐”（Tanto monta,montatanto,Isabel como Fernando）的缩写。双方的联合统治实际是由费尔南多主管两个王国的外交，伊莎贝拉则主管卡斯蒂利亚的内政。由于她去世（1504年）比费尔南多（1516年）早，费尔南多后来成为西班牙统一的主要推手。在伊莎贝拉去世后，纳瓦拉这个小国才加入西班牙，终于完成统一。

　　达成统一之前有许多的障碍。首先，伊莎贝拉一世得努力维持在卡斯蒂利亚的地位。1474年，伊莎贝拉的哥哥恩里克四世逝世，她正式成为女王。她骑着白马，带着一群随从，浩浩荡荡前往塞哥维亚的广场举行登基仪式。费尔南多当时人在阿拉贡。使者大声喊道：“卡斯蒂利亚，卡斯蒂利亚，为费尔南多国王和他的配偶——这些王国的女主人伊莎贝拉女王效忠！”众人欢呼，挥舞旗帜，城里敲响钟声，发射礼炮，然后女王宣誓就位并回到大教堂。在吟诵庄严的《感恩歌颂》（TeDeum）之后，她跪在祭坛前，祈求上帝的帮助。

　　她迫切需要一切能得到的援助，无论是来自神还是人的国度。因为追求遭拒的葡萄牙国王几乎是立即宣布，将和有一半葡萄牙血统的公主——贝尔特兰的私生女胡安娜（Juana）结褵，并支持她对卡斯蒂利亚的继承权。于是，争夺西班牙王位的新战争揭幕了，并持续了长达5年的时间。费尔南多和伊莎贝拉最终在1479年获胜。同一年，费尔南多83岁的父亲去世，费尔南多正式成为阿拉贡国王。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真正的统一就从这一年开始，这象征着现代西班牙的诞生，中世纪分裂的政局和小王国时代告终。

　　新国家的联合主权面对多种选择，但不幸的是，在这个历史时刻，西班牙的所有选择都和宗教有关。中世纪的其他欧洲国家在宗教上都是统一的。此外，在收复失地运动的8个世纪里，它已成为西班牙基督教王国所知唯一的团结因素。1479年，费尔南多和伊莎贝拉认为该是完成伊比利亚半岛宗教统一的时候了，而西班牙的两大宗教少数族群，穆斯林和犹太人，都是实现目标的明显障碍，因此他们势必被压制。1480年，宗教裁判所在塞维利亚成立，负责审查改宗基督教的犹太人信仰是否真诚。它迅速累积了能量，最后走向对全西班牙犹太人口的迫害。1481年，政府以摩尔人侵犯西班牙领土为借口，向穆斯林宣战。在循着这两条交缠线索走向最后的悲剧之前，审视西班牙犹太人和穆斯林在此历史关键时刻的地位，可以看出很多端倪。

　　在欧洲其他地方残酷迫害犹太人之时，犹太人在信奉伊斯兰教的安达卢西亚和信奉基督教的西班牙王国安然度过了好几百年。这两种西班牙文化的宽容，在中世纪可说是独一无二。穆斯林对犹太人的友善态度从711年一直延续到1146年（那年狂热的阿尔摩哈德进入西班牙），前后横跨4个多世纪。逃往北方基督教王国的犹太人受到欢迎，加入了已在卡斯蒂利亚、纳瓦拉和阿拉贡居高位的犹太弟兄们。这关系一直到14世纪后期才发生变化。大瘟疫爆发时（1348年），德意志、法国、瑞士、奥地利和其他欧洲国家，大规模地侮辱、屠杀、驱逐不幸的犹太人，指责他们是造成流行病的罪魁祸首。黑死病袭击伊比利亚半岛时，类似的动荡并未出现，这使在西班牙的250个犹太人社区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让他们在定居了数百年的土地上得到包容。但他们庆幸得太早，因为他们将在几年后受到严酷的打击。

　　促使风向改变的人是“残暴者”佩德罗，尽管他其实并无此意。佩德罗身边的财务顾问都是犹太人。他只任命犹太人担任收税官员，也只用穆斯林做贴身保镖，这不是因为他由衷地包容他们，而是因为他不能信任自己的人民。不久后，人们渐渐视犹太人为暴政的主要帮手。国王的私生子兄弟恩里克在1366年挺身反叛，并暂时接掌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后，立即对支持佩德罗的犹太人加以报复，对他们开罚巨款。付不出罚金的就被当作奴隶出售。恩里克的支持者迫不及待地迫害犹太人。

　　1369年，恩里克杀死佩德罗，夺得王位。两兄弟在殊死斗相遇时，据说恩里克曾喊道：“你这浑蛋犹太人！”

　　然而，恩里克登基后改行宽容政策，并任命许多犹太顾问，但越来越多的贵族和圣职人员反犹，通过了诸多针对犹太人的禁令，包括他们必须佩戴独特的犹太人徽章，而过去没有一位教宗能强迫西班牙执行这条法律。犹太人也被禁止取基督徒的名字。这是后来发生大屠杀的第一个迹象。1391年的圣灰星期三（AshWednesday，基督教会年历的大斋期起始日），反犹暴动在塞维利亚爆发，该市的犹太人社区被烧为灰烬，数百名犹太人罹难。暴动后来蔓延至科尔多瓦，街头尸首成堆。接着是卡斯蒂利亚，那里的70个城市也经历发生在安达卢西亚的野蛮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