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基督教王国：十字架与剑（3）

　　现在圣地亚哥的这座教堂由许多不同风格的建筑物组合而成。1075年阿方索六世已开始兴建大教堂，但它建在9世纪埋葬圣雅各遗骨的教堂之上，如今底下的旧教堂依然可见。精雕细刻的罗马风格“银匠之门”（Puerta de las Platerías）就出自这个时期。大教堂西侧的正面建于18世纪，呈现出晚期西班牙巴洛克风格，一般称为丘里格拉风格（Churrigueresque）。这是有两座高塔面对主广场西班牙广场的建筑立面。在这主要立面的后方和内部，可以看到大教堂真正的辉煌之处——举世无双的“荣耀之门”（Pórtico de la Gloria），这是3座美丽的罗马式拱门，上面装饰了135个大小浮雕像，于1183年完工。这是1168年起担任石匠行会会长的马特奥大师（Master Mateo）的作品，他用20年完成这个杰作，这些浮雕人物的和谐、完美和安排配置，都让观众感到一股整体的平静和美，一点也没有拥挤或过分的感觉。这些人像极具表现力，胜过一般中世纪雕像。马特奥设计的力量和活力，与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雕塑家相比毫不逊色。荣耀之门绝对是西班牙乃至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中世纪雕刻作品。

　　荣耀之门有明显的象征意义。中央最大的拱门代表天主教会，左边的拱门代表犹太教会，右边的拱门象征“误信者”的教会。在中央拱门正中央的是宏伟的基督雕像，被《福音书》的四位作者簇拥着，在他们下方的柱子上则是强壮的圣雅各，手持牧杖。巨大的基督像几乎有10英尺高，让3座拱门的其他人像都相形见绌。基督坐在宝座上，露出受伤的手、脚和侧身。在基督上方的半圆中是《启示录》里的24位长老，都拿着弦乐器。有些人显然在调音，有些人似乎在拨弦弹奏。这整个上层雕板呈现了12世纪西班牙的各种乐器。

　　左边的拱门代表犹太教会，其中有许多《旧约》先知：亚伯拉罕、以撒、雅各、摩西、大卫、所罗门等等。基督本人占据了拱门的中心，他伸出右手祝福，左手则拿着永恒真理之书。亚当与夏娃在他的两侧。

　　右边的拱门象征外邦人或“误信者”的教会。婆罗门教、伊斯兰教、儒教等等古代的宗教以各种动物的形式表现在此。它们象征着信念、正义、刚毅、嫉妒、愤怒、淫乱、骄傲、贪婪等等特质。这座拱门上还有一些正在吞噬人类的可怕怪物或恶魔的形象，它们代表暴力、残酷、暴食与贪婪。

　　荣耀之门整体的宗旨是展现真正的教会如何在错误教条和《旧约》犹太教的基础上兴起，通过基督的启示和生命实现独特的崇高地位。打造这件动人心弦之作的雕刻大师，也刻了一尊自己的小人像，放在主拱门中央柱子的后面。蹲姿人像被放在地板上，面向教堂内部，许多游客都没注意到。

　　荣耀之门上雕像的群组组合非常精彩，多数似乎正在交谈，头部和脸部的角度非常自然。先知和使徒们留着胡子，但以理的脸则剃得光洁，嘴角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这只是马特奥让作品产生强烈个性，同时保有整体和谐与力量的方法之一。

　　荣耀之门在1188年完工时，涂有缤纷的色彩和金色。后来到1651年还重漆过，但历经风吹雨打，再加上曾打石膏模型，制作给位于南肯辛顿的伦敦博物馆展出用的复制品，几乎所有的色彩都脱落了。现在只看得到极不明显的色彩。中世纪的西班牙雕塑总是色彩丰富，只是保留原状至今的很少。西班牙内战期间，荣耀之门差点被一名反宗教的狂热分子毁坏，后来可说是奇迹般地被保存下来，保住了这唯有西班牙艺术家才能构思出来的中世纪力量与美的象征。即使是外国艺术家，来到这个半岛生活［法国的胡安·朱尼（Juan Juni）、希腊的格列柯］之后，精神上也会受到西班牙的图像表现的影响，并很快在他们的作品中反映出来。

　　12世纪的西班牙建立了几个军事修会，以便继续与摩尔人作战。这些组织都以宗教和军事为基础，遵从圣雅各“摩尔人杀手”的传说。教会起先并不赞成圣徒拿武器，但随着阿尔摩拉维德人在1086年发动入侵，摩尔人结合宗教与战争的做法再次引起西班牙基督徒的注意，他们不禁意识到这是个有效率的办法。因此，圣战成了教会战斗组织的使命。这些组织包括圣地亚哥骑士团、卡拉特拉瓦骑士团（Calatrava）、阿尔坎塔拉骑士团（Alcantara），圣殿骑士团（Knights Templar）和医院骑士团（Hospitalers）。圣地亚哥骑士团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朝圣者的人身安全，确保路上没有土匪和恶棍。后来他们成为与摩尔人争战的一支核心军队。15世纪末，在费尔南多二世和伊莎贝拉一世的统治下，这些核心战力构成了基督徒军队的筋骨。

　　中世纪初期西班牙的民族英雄是熙德。他的事迹被记载在西班牙文学流传下来最早的史诗《熙德之歌》（1140年）中。熙德是11世纪的历史人物，生卒年大约分别是1043年和1099年，所以诗创作于他去世后40年的时候，当时人们对他的功绩记忆犹新。诗的作者可能是一位西班牙修道士，住在靠近基督教边境的摩尔人萨拉戈萨王国内，显然读过《罗兰之歌》及几首现已散佚的早期西班牙史诗。受到启发的他，创作了一首非常贴近史实的诗歌，忠实勾勒出那个大时代边疆生活的画面。诗中并没有怪诞的故事或奇迹，他笔下的熙德是血肉之躯，通过意志和努力实现伟大壮举。

　　在这一点上，《熙德之歌》象征着11世纪卡斯蒂利亚生活的重要结构。当时西班牙的英雄常是摩尔领袖，基督徒还没孕育出太多的民族英雄。曼苏尔彪炳的战功和个人的勇气与毅力，使他在许多西班牙战士的心中地位崇高。熙德非常清楚地反映出摩尔人对卡斯蒂利亚人新兴价值体系的影响。我们今天所知的西班牙人，以及塑造西班牙性格和信念的元素，在11世纪时正处于创造阶段。一个新国家正准备穿破阿拉伯-基督徒文明混合的茧。在某种程度上，熙德正是这个新文化在萌芽阶段的缩影。

　　诗歌的背景是，熙德奉命去收科尔多瓦和塞维利亚国王欠卡斯蒂利亚阿方索六世的贡品。来到塞维利亚后，他发现此地受到格拉纳达国王的威胁，而格拉纳达背后有阿方索六世的宠臣加西亚·奥多涅斯（García Ordó?ez）伯爵撑腰。熙德写信去想阻止格拉纳达来袭，但徒劳无功。于是他起而对抗格拉纳达大军，在战场上给他们迎头痛击，掳获丰厚战利品，并活捉奥多涅斯伯爵（熙德还扯了他的胡子，这是当时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然后回到卡斯蒂利亚的首府布尔戈斯。他因为打了胜仗而被称为el Cid Campeador；Cid一词来自阿拉伯文sidi，领袖或领主之意，campeador的意思则是“战争的赢家”。

　　起初，熙德受到阿方索六世的赏识，但不久之后，国王听信了奥多涅斯伯爵朋友的谗言，心生猜忌。当熙德不顾明令禁止，自作主张，大举进攻托莱多的摩尔国王时，阿方索认定此人狂妄自大，于是将他逐出卡斯蒂利亚。诗歌就从熙德人生的这一点开始。接下来的故事是：

　　熙德离开他的家乡比瓦，来到布尔戈斯城内。他看到的每扇门都紧闭，但人们从墙缝看着这位领袖骑马在街上走动，他身后是举着60支锦旗的骑兵。布尔戈斯的人民潸然泪下，他们仿佛不约而同地叹息说：“要是他有明君，会是多么好的忠臣！”盛怒之下，熙德冲向一扇门，突然停在门前，把脚从马镫中抽出来，用靴子重重地踢了门一脚。诗中说：“但是门并没有打开，而是紧紧关闭。”

　　接着一名9岁小女孩被派到街上，用她稚嫩的声音解释情况。城市接到国王盖有御印的圣旨，禁止任何人给熙德提供援助或安慰。“熙德，我们不敢给你任何援助，”女孩说，“因为我们不但会失去所有的财物和家园，还会失去我们的眼珠。熙德，即使让我们受这种伤害，你终究是一无所获。所以继续前行吧，愿上帝以慈悲保护你。”小女孩语毕，回到屋内。

　　从这简单动人的故事开头，熙德展开了他的战士生涯。他效命萨拉戈萨的摩尔国王，帮助他多次赢得对巴塞罗那基督徒大军的战斗。接着他自行出击，在边界打了几场胜仗，威望大增，最后攻下巴伦西亚的摩尔王国，在此度过人生的最后5年，治理这个王国。他的胜利有吓阻当时正大举进入半岛的阿尔摩拉维德人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