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佛朗哥之后的西班牙：美梦难圆（1）

第十七章　佛朗哥之后的西班牙：美梦难圆

我嫉妒天空中的鸟儿和它的天堂，我羡慕鱼儿在它的海洋，我甚至嫉妒蹲伏在树丛里的野兽，因为它们都不受记忆的束缚。

——卡米洛·何塞·塞拉（Camilo José Cela）

佛朗哥在位期间留下了许多西班牙人想要忘记的痛苦伤疤，但将军的和平继承计划确实成功了，在很大的程度上，这是因为其后继者的智慧和稳健。然而，这并不是那名领袖所喜欢的政治色彩。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下：在1947年7月6日举行的全民公投中，西班牙人民同意佛朗哥草拟的法律，宣布西班牙为君主制，但并未具体指定国王。22年后的1969年，议会指定当时31岁的胡安·卡洛斯一世（Juan CarlosⅠ）在佛朗哥的“临时”政府结束后登基为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在1962年与希腊的索菲娅公主结婚。他是前任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孙子、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玄孙，以及原本的王位继承人巴塞罗那伯爵唐胡安（Don Juan）的儿子；但是唐胡安太偏向自由派，不合佛朗哥的胃口。

1973年6月，佛朗哥辞去了“政府主席”的职务，并任命海军上将卡雷罗·布兰科（Carrero Blanco）为总理，领导希望未来国王能采用的内阁。这位71岁的海军上将是佛朗哥的亲信，已在将军的监督下执政几年。佛朗哥按照古代西班牙国王的方式，凭本能选出高效、无个性和忠诚的追随者。可是几个月后，这位海军上将就被巴斯克恐怖分子暗杀了。

这是34年来西班牙发生的第一起政治暗杀事件，让执政官僚的高层感到恐惧。

这也是自内战以来头一次证明了高级政府官员的不堪一击。总理因为一丝不苟的作息习惯而遇害。暗杀者事先知道他在早晨做完弥撒之后会在什么时候到达某个地点，因为他像真正的军人一样作息严谨。

西班牙人对暗杀者训练有素地完成整个行动感到钦佩，并讽刺地指出，该建筑物的守卫是一名警察。他相信了暗杀者的说法，以为他们是“艺术家”和“雕塑家”，在工作中免不了会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噪声，但其实他们是在布兰科的车辆停放处的正下方钻了地道。爆炸前一晚，他们甚至在对街的耶稣会教堂上画了一条红线，来引导爆炸。总理上车后发生大爆炸，火焰冲到五层楼高，总理当场死亡。这次暗杀打乱了佛朗哥将军的接班布局，他采取了更严厉的镇压措施。布兰科的遗缺由马德里前市长阿里亚斯·纳瓦罗（Arias Navarro）取代，而许多觉得事态发展到紧要关头的西班牙人，开始称胡安·卡洛斯为“短命王储”（The Brief）。

佛朗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已成了一个老得发抖的八旬老人。他身材矮小，身高仅5英尺3英寸，说话的声音尖细。西班牙曾有顺口溜说他“像熙德一样躁动，拥有查理一世般的意志、腓力二世的专制，以及伊莎贝拉女王的声音和背影”。 [1] 佛朗哥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迅速恶化。有一本杂志描述在他生命的这个阶段，仿佛“肉体挂在陈旧的框架上，嘴角下垂，麻痹的右手有时明显地抖动，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抓住。他原本尖锐的声音变得紧张和细小”。 [2] 他在国家电视台上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些都证明了他的衰老。

新首相阿里亚斯·纳瓦罗在政治上也是投机分子，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人民的躁动情绪，开展谨慎的政治改革方案。在接下来的两年中，1974年和1975年，改革的呼声更加响亮，策划更精心。政府提出的改革措施开始着眼于发展民主自由和选出更多受民意拥护的代表。虽然议会中只有17%的议员是由选举产生的，但政府承诺此后选民能自行选择。甚至有人谈到允许多党政治，这是佛朗哥早年极其反感的。

不过他们采用委婉的说法，譬如“对比意见”或“政治联盟”。

围绕着西班牙未来转型可能采取的方式，街头巷尾咖啡馆里的对话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观点：一派是支持渐进性的民主改革，而另一派则支持直接与过去一刀两断。1975年2月，首相公开宣布西班牙人应该开始减轻将军的负担，努力开创自己的未来。一切已成定局。渐进式政治改革这种顾全颜面的做法被大多数西班牙人否决，要求与过去彻底决裂的呼声越来越强烈。 [3]

1975年10月中旬，佛朗哥病危，他的弥留状态持续了5周，各方都明白某种继承势不可免。将军的医生们在最后这段日子使尽全力维系他的生命，当时有很多关于此事的黑色玩笑，有些也和在这位垂死之人床前发生的激烈争吵有关。1975年11月20日，佛朗哥去世；11月22日，胡安·卡洛斯登基成为国王。新国王立即开始处理他所面临的政治现实，虽然他是佛朗哥指定继承旧政权的人选，但从登基的第一天起，他就明确表示他无意按旧政权的方式行事。

11月25日，佛朗哥去世后仅5天，国王就宣布赦免许多政治犯，并在12月13日任命了新内阁，带领西班牙度过过渡时期。1977年4月1日，象征佛朗哥政府的“民族运动”（National Movement）组织被废除；4月28日批准成立自由工会。1977年6月15日，自1936年以来的第一次大选在喜悦和恐惧中举行。1976年，西班牙放弃了它最后一个庞大的殖民地——位于非洲西海岸，面积为102707平方英里的西属撒哈拉。1977年，西班牙与苏联重新建立了外交关系。

这些政府层面的变化的背后动力是国王本人。他登上王位时，他受到的一方面是某种程度的冷淡礼遇，另一方面则是公开表现出的敌意。一般人普遍的看法是，君主与突破或改革几乎都无关。然而，如果没有胡安·卡洛斯的坚定决心，新西班牙的出现将会变得更加艰难、更加血腥，甚至可能无法实现。除了对一切该如何进行（包括1976年7月更换首相，选择大家都不认识的新人）看法明确之外，他与军队的关系紧密，也大大降低了武装部队直接干预国家事务的可能。 [4]

国王和王后很快就赢得了西班牙人民的尊重。在佛朗哥统治时期，他们就开始在国内四处访问，让人民对他们熟悉，称他们为“王子和王妃”。他们四处为水坝的建成剪彩，参与各种公共和私人工程的揭幕，并经常作为王室成员在各种庆祝和纪念活动中担任嘉宾。虽然这些访问大多是例行公事，却达成了向广大民众介绍王室平易近人性格的目的。佛朗哥去世后，国王和王后继续这些访问，也得到了人民真心的爱戴。他们还多次出国，访问了中国、拉丁美洲、美国和欧洲各国，也同样成功。他们传达的信息是，西班牙不再是欧洲国家中的异数。1983年，国王在委内瑞拉、巴西和乌拉圭发表了热诚的演讲，表达了对人权、民主政府，以及任何能够促成政治自由化和经济发展的措施的强烈支持。事实上，胡安·卡洛斯那时已成为整个西语和葡语世界的民主象征。 [5]

西班牙过渡到民主政府的速度比大部分观察者设想的要快得多。1976年7月，佛朗哥政府遗留的最后势力阿里亚斯·纳瓦罗首相应国王请求辞职，国王随后任命了中间派阿道弗·苏亚雷斯·冈萨雷斯（Adolfo Suárez González）接替他的位置。

1976年12月，政府起草的《政治改革法》获得了大多数选民的认可。除了共产党以外的所有政党都获得了自由。仍依法流亡中的西班牙共产党总书记圣地亚哥·卡里略（Santiago Carrillo）回到马德里，并宣布他的政党会在即将举行的选举中推出候选人，无论其是否合法。政府在右翼团体的庞大压力下逮捕了他，但是广大的人民却高声反对。社会上压倒性的共识就是要彻底与旧政权决裂，如果这意味着要让西班牙共产党合法，那就让它合法吧。因此，西班牙共产党在1977年4月9日获得了合法地位。

41年来的第一次大选于1977年6月15日举行，投票率达到了80%。虽然民主中间联盟（unio of the Democratic Centre）赢得了两院的多数席位，但工人社会党却出人意料地在议会中成了第二大党。新议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一共有248名参议员，每个大陆省份都有4人，每个岛屿省份3人，还有41位参议员由国王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