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佛朗哥之后的西班牙：美梦难圆（4）

沿着所谓的“观光街”，夜总会贴出舞女除了鞋子之外全裸的海报。马德里版的《恋马狂》（Equus ）舞台剧则有一幕裸体戏，在百老汇也引起了轰动。裸体在广告中也占有一席之地。一个简单的泳衣广告是一对男女在清澈的海水中裸泳。他们高举着各自的泳衣。文案写道：“裸泳很美，但如果你必须穿泳装，买我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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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Interviú ）杂志既有政治报道，又有类似《询问报》（Enquirer ）之类的八卦加上性感清凉照，发行量一跃而达上百万份。有一段时间，西班牙境外的色情照印刷厂都忙不过来。然而，读者一旦饱足，对这项新运动的兴趣就开始下降，《约会》创刊之后几个月内，销量就大减八成。

自1975年佛朗哥去世以来，西班牙在社会和政治道德观方面也经历了剧烈的变化。在许多方面，它甚至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国家了。非常典型的是，年青一代以不同寻常的热情接受了新的自由，这在道德价值方面尤为明显。婚前性行为已被广泛接受；很多年轻人不结婚只同居，在公共场合接吻和拥抱如今也寻常可见；刚获解放的同性恋者在巴塞罗那的街头游行，就像在旧金山和洛杉矶一样；色情杂志和电影司空见惯；工人社会党人受欢迎的程度远超佛朗哥的政党。外来游客见到的是一个新的西班牙，而以往曾来过的游客旧地重游时几乎必然会说：“这不是我所认识的西班牙。”

《变革16》曾进行民意调查，以了解读者对西班牙生活中最重要的议题的看法。1977年的调查显示，76%的受访者认为可接受离婚，74%表示不在意婚前性行为，同一调查显示，六成的年轻人几乎完全脱离教会。20岁以后脱离宗教的人数增加，而这个时候正是大多数年轻人离开家的时候。在后来的1983年，巴塞罗那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则显示，90%的受访者赞同离婚，86%的人认为婚前性行为没有关系，但有54%的人反对卖淫。只有4%的人曾尝试吸毒，3%的人渴望结婚。 [16]

自1981年7月起，以民事诉讼方式离婚在西班牙已合法，不过教会当然反对。

佛朗哥政府宣布所有天主教徒的世俗结婚无效，到1975年已有近10万份分居案件等待教会法庭审理。除非其中一方有许多金钱和/或影响力，否则判决很少令人满意。如果有废除婚姻的请求，这点就更为重要。法律本身支持双重标准。通奸的男性不算犯罪，除非他带着情妇到家里同住，或者和她在外同居；反过来，女性如果通奸罪名成立，则可能被判入狱6个月至6年，还得支付巨额罚款，失去子女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如今虽有很大的转变，但这并不意味着男性主导的旧秩序已经消失。西班牙的女性正在艰苦地战斗、要求平等，但世界各地的女性都是如此，美国亦然。目前，西班牙女性在财产和对子女的权利方面已获得与丈夫完全平等的地位。

西班牙的女权主义团体公开示威，捍卫各种女权目标，包括抗议对通奸妇女的处理，尤其是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譬如，在佛朗哥去世不到一年时，1万名妇女在巴塞罗那游行，声援一名被丈夫抛弃后因“通奸”生子的妇女；她因拒绝将孩子交给前夫的父母而被告上法庭。 [17] 游行的妇女手持“Jo també sóc adúltera”（加泰罗尼亚语的“我也是成年人”）的标语牌。由于这样的示威，加上支持离婚的观点越来越普遍，相关的法律因此松绑。新法律现在允许女性因某些特殊原因而堕胎，而事实上这些原因可以扩及几乎任何情况。过去，每周都有整班飞机载满前往伦敦堕胎或购买宫内节育器的女性，这样的情景已不复见。在1977年，这还是唯一的出路：“想堕胎的妇女拨打伦敦的电话号码，对方用西班牙语回复，并告知下一次堕胎航班的日期。收费比巴黎低，还包括接机。” [18]

然而天主教对堕胎的态度在西班牙依旧根深蒂固，即使在年轻人中，也只有21%的人在最近的一次民调中表示若有需求便可堕胎。53%的人接受在“特殊情况”下的堕胎，但依然有14%的人反对出于任何原因的堕胎。同一项调查显示：如果一个已有很多孩子的贫困母亲想要堕胎，37%的受访者表示赞成；如果即将出生的胎儿被证实出现异常，62%的人接受堕胎；如果分娩意味着母亲会失去生命，则有70%的人投赞成票。这完全违背了天主教关于这个问题的教诲。 [19] 绝大多数西班牙人，无论男女，都赞成节育。《国家报》在1983年有个大标题说“教宗谴责使用避孕工具为一种罪恶，这是一种倒退”。这是西班牙人不愿意走的一步。 [20]

《变革16》总结这些民调的结果，得出的结论是：“西班牙的年轻人已经完全欧化，并采取了比法国、英国或斯堪的纳维亚的年轻人更自由、更开明且更进步的态度。”该杂志继续写道：“简而言之，我们的年轻人现实、理性、通情达理，在性和社会关系中非常开放和宽容。只有一个独特的区别：西班牙青年比欧洲其他地区的青年更悲观，但我们的年轻人仍然相信在西班牙建立真正进步的民主的可能性。”

西班牙青年的思想比法国、英国或斯堪的纳维亚的年轻人更自由的结论是不准确的。《变革16》的民调都是在大城市中心进行的，并不能反映出整个国家的态度。它们代表的仅仅是目前的趋势。此外，西班牙的年轻人突然获得了自由，有机会甩开缰绳、为所欲为，而这正是他们目前所做的。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代表着从压抑中反弹，就像钟摆一样摇摆不定，并没有牢牢扎根于现实。让我们看看未来二三十年的情况。西班牙可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老西班牙可能已逝，但我们不能确定。风格上的摇摆，甚至性观念上的摇摆，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成为一个国家的特征。当内疚感袭击这个新世代时，也可能会出现相反方向的摆动。毕竟，仅仅在10年到15年前，西班牙的年轻人提到佛朗哥时仍说：“西班牙少不了他”（Es necesario para Espa?a）。

西班牙的未来掌握在青年的手里，但有一些事是值得担忧的，因为这个世代并没有接受过植根于民主的教育。在中上阶层的年轻人身上，几乎可以看到同时代发生在美国的一切，只是比例有所不同。有些年轻人未婚同居；还有一些已婚夫妇前往英、法，万一婚姻不幸福，分开就不那么困难了。有些年轻人对老一辈非常反感。尽管使用或贩卖毒品后果严重，但仍有嗑药者、嬉皮士等。1983年，西班牙将吸食大麻合法化，吸大麻一时间成为流行，这令老一代看得心惊肉跳。尽管在法律上不允许种植、出售、“制造”或分发大麻，却并无法律惩罚吸食者。 [21]

许多年轻人靠爸爸或和他们约会的美国女孩生活。因为多数大学生在完成学业之前都无法工作，所以必须依靠父母的长期支持。西班牙没有像美国那样常见的贷款、奖学金、助学金或各种赞助捐赠。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就学期间同居或结婚，但是能上大学的人比例仍然相对较低。

工人阶级的年轻人还有其他的问题，不过他们与较富裕的同龄人倒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狂热的消费者。公关和广告专家都非常了解这一点。年轻人是消费社会的重要成员，在服饰、唱片、磁带、摩托车及迪斯科舞厅上的花费极高。西班牙的青少年犯罪虽没有美国那么多，但正在迅速上升。许多孩子年纪轻轻就必须赚钱贴补家用。未成年人（14岁以下）打各种零工，从服务生、送货员、洗碗工到贩卖糖果、报纸或饮料。由于没有足够的地方或学校供孩子上学，因此义务教育并没有被强制执行。由于缺乏技术学校，这些孩子在工厂或工作室中，必须面对难以应付的情况。他们不读书，是因为他们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刺激或训练，而且也因为书本很昂贵。此外，他们工作时间很长，通勤距离也长，所以下班后已经筋疲力尽，宁可看漫画书放松或去当地的台球室。这些年轻人中，许多人都想摆脱家庭生活和日常工作的压迫，只是很困难。一旦这些男孩有稳定的女友，就会开始存钱准备购买公寓，结束随意花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