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们与布洛尔一拍即合,布洛尔立刻对他们的计划表示同意。
“既然你们提到了小士兵玩偶的事,就说明问题绝对不简单,先生们。没错,这太邪门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关于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你们是不是认为这个欧文的作案手法是在幕后操纵,暗中掌控一切?”
“把话说清楚点儿,老兄。”
“听着,我的意思是这样:尤·纳·欧文昨天晚上略施小计,马斯顿先生就中了圈套,服毒自尽了;罗杰斯也被吓得魂飞魄散,杀妻灭口。”
阿姆斯特朗摇着脑袋,特意说明了一下氰化物的问题。布洛尔对这一点也表示同意。
“说实话,我把这一点给忽略了,随身带着毒药的人确实不多见。可氰化物怎么跑到他的酒里去了呢,先生?”
隆巴德说:
“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昨晚,马斯顿喝了不止一杯。他喝最后一杯的时间与之前几杯隔了一会儿,而他那只杯子就一直搁在桌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想想——记不清了,好像是放在靠窗户的那张桌子上。窗户是敞着的,也许有人在酒杯里偷偷加了氰化物。”
布洛尔不太相信,他说:
“那个人能躲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隆巴德冷冷地说:
“我们当时都没注意。”
阿姆斯特朗慢条斯理地说:
“有道理。我们当时都被控告声唬住了,在屋子里吵吵嚷嚷,光顾着说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我看有这个可能。”
布洛尔耸了耸肩膀。
“很明显,凶手一定是这样干的!闲话少说,各位,我们行动吧!有谁正好带着枪吗?
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隆巴德说:
“我带了一支。”他拍了拍口袋。
布洛尔的眼睛瞪大了,他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
“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吗?”
隆巴德说:
“随身带着。你们也知道,我经常要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倒霉地方。”
“明白了,”布洛尔又说,“不过,你从来没去过比这座岛更倒霉的地方吧?要是这岛上真藏着一个杀人狂,他完全有可能全副武装。”
阿姆斯特朗咳嗽起来。
“这一点你说得不一定对,布洛尔。杀人狂可不一定都是面目可憎、全副武装的样子。
大部分杀人狂看起来安静斯文,随和极了。”
布洛尔说:
“我觉得岛上这位可不是你说的那一种,阿姆斯特朗医生。”
2
三个人在岛上展开了搜查行动。
结果,没想到小岛上这么容易就搜完了。岛的西北角,也就是面朝大陆的一侧,是直垂入海的悬崖,光秃无一物。
岛上其他地方连一棵树都没有,也很少有其他植物。他们三个人有条不紊地进行地毯式搜查,把士兵岛从山顶到海边,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任何一条形状怪异的岩石缝、任何一处有可能通向岩洞深处的旮旯,他们都没放过。然而一无所获,没发现一个可疑的岩洞。
他们绕着海边走,最后来到了麦克阿瑟将军独坐远眺的地方。此处只有层层叠叠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一片片浪花,看上去安宁惬意。将军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海平线。
他全然没有注意这几个搜查小岛的人。这种超然的态度让布洛尔感到有些奇怪。
布洛尔心里想:
“他有些不对劲儿,看上去好像着了魔。”
他清了清喉咙,凑上前打算和麦克阿瑟将军好好聊一聊,说道:
“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个安逸的好地方啊,将军。”
麦克阿瑟将军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
“没多少时间了——没时间了。你们千万别打扰我。”
布洛尔客客气气地说:
“不会打扰你的。我们在岛上转了一圈,主要是担心也许有人正躲在岛上的某个地方。”
麦克阿瑟将军皱着眉头说:
“你们不懂……你们根本就不懂。你们快走吧。”
布洛尔走开了。他走到另外两人身边,说:
“他简直有毛病,根本没法交流。”
隆巴德好奇地问:
“他说什么了?”
布洛尔耸了耸肩膀,说:
“他说没时间了,让别人不要打扰他。”
阿姆斯特朗医生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真奇怪……”
3
搜岛行动很快便结束了。三个人站在小岛最高处望着远处的大陆。海面上没有一艘船,海风吹来,裹挟着新鲜的海水气味。
隆巴德说:
“没有船出海,说明风暴要来了。这里也望不见村子,不然还可以发个信号。”
布洛尔说:
“今天晚上我们点上篝火试一试。”
隆巴德皱着眉头说:
“怕就怕这些也许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怎么安排的,先生?”
“我怎么知道?也许别人以为这是在开玩笑。把我们骗上岛的人没准儿已经和岸上的人说好了,无论我们发什么信号也不用插手,说我们其实是在打赌之类的。编瞎话还不容易吗?”
布洛尔半信半疑地说:
“村子里的人会信吗?”
隆巴德冷冷地说:
“哼,假话往往比真话更有说服力!要是有人对村里的人说,别管这座岛上的事,一个叫欧文的先生会把他的客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灭口——你认为会有人相信吗?”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
“其实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而现在——”
菲利普·隆巴德咬牙切齿地说:
“而现在——这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布洛尔低头盯着水面说: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藏到海里去了吧?”
阿姆斯特朗摇摇头。
“我看不会。再说岸边这么陡峭,哪儿藏得住人啊?”
布洛尔说:
“也许悬崖壁上有洞穴。如果现在有条船,我们就能划船围着岛检查一圈。”
“如果有船,我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说得对,先生。”
隆巴德突然说:
“我们可以把这座岛上所有地方都搜个遍,悬崖这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身,就在右下方那里。你们谁能找根绳子来,我顺着绳子下去看一看。”
布洛尔说:
“有必要去探一探,虽然听起来似乎挺荒唐的。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根绳子。”
他直接奔回房子里。
隆巴德望了望天,大块大块的乌云正在聚集,海风愈刮愈烈。
他侧目看了阿姆斯特朗一眼,说:
“你倒是很镇定,医生,你在想些什么呢?”
阿姆斯特朗幽幽地说:
“我正在想,老麦克阿瑟究竟能有多疯狂……”
4
维拉整个上午都无法安心,她躲着埃米莉·布伦特。她讨厌布伦特,那让她感到恐惧。
而布伦特小姐则端了把椅子放在房子的角落里,避开风口,坐在那里织着什么东西。
维拉只要一想到她,就仿佛看到一张溺水而亡的灰白色死人脸,头发上还缠挂着海草。这张脸曾经很美,美得不可方物。可如今,无论是怜悯或是恐吓都对这张脸不起作用了。
埃米莉·布伦特一如既往地平静,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织毛衣。
露台上,瓦格雷夫法官蜷缩在一把门卫用的椅子里,脑袋几乎缩进了脖子里。
维拉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站在被告席上的爱德华·塞顿。他有一双蓝眼睛,好看的头发和一张困惑惊恐的脸。想象之中,她似乎看到法官用苍老的双手戴上法官帽,开始宣读判决。
过了一会儿,维拉缓缓地向海边走去。她沿着海边一直走到了小岛尽头,只见一个老人正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边。
麦克阿瑟将军见她走近,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扭过头来,脸上露出既疑惑又惶恐的复杂神情。维拉吓了一跳。将军久久地盯着她。
她心里想:他真奇怪,仿佛已经知道了……
他说:
“啊!原来是你!你来了……”
维拉在他身边坐下,说:
“你喜欢坐在这儿看海,对吗?”
他礼貌地点点头。
“是啊,”他说,“这里让人舒心。我想,这真是一个等待的好地方。”
“等待?”维拉立刻说,“你在等什么?”
他仍旧彬彬有礼地说:
“末日。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难道不是吗?我们都在等待自己的末日。”
维拉颤抖着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克阿瑟将军严肃地说:
“我们之中没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岛。这是命运的安排。当然,其实你心里完全清楚,但也许你还不明白这是一种解脱。”
维拉还是没听懂:
“解脱?”
他说:
“是的。当然,你还太年轻,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命运已经落在每个人头上!解脱的那一瞬间你就会明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负担。有一天你会感受到的——”
维拉声音沙哑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感到手指在发抖。突然,她害怕起这个彬彬有礼的老将军了。
他微笑着说:
“告诉你吧,我是爱莱斯利的。我非常爱她——”
维拉问:
“莱斯利是你太太吗?”
“是的,她是我妻子……我爱她——拥有她这样一位妻子,我感到无比自豪,她是那么美,那么开朗。”
片刻沉静后,他接着说:
“是的,我爱莱斯利,正是因为我爱她,我才那样做。”
维拉说:
“你是说——”她停住了。
麦克阿瑟将军平静地点点头,说:
“事到如今,不承认也没有用了,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是故意把里奇蒙送上了死路。我想,这大概也算是谋杀。谋杀,听起来多可笑,像我这样守法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和谋杀联系在一起。我不后悔。‘他罪有应得!’事后我这样想。可后来——”
维拉的声音变了,她问道:
“后来?”
他摇了摇脑袋,看上去失魂落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后来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莱斯利是不是发现了……应该没有吧。可是,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心,我们渐行渐远。再后来,她就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维拉说:
“一个人……一个人……”回音在岩石间回荡。
麦克阿瑟将军说:
“末日来临时,你也会感到欣慰。”
维拉站起来,尖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麦克阿瑟将军说:
“我明白,我的孩子,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什么也不明白。”
麦克阿瑟将军转过头看着大海,似乎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后。
他声音轻柔地说:
“莱斯利……”
5
布洛尔把绳子缠在胳膊上,从房子那边回来,正看见阿姆斯特朗盯着水面往下张望。
布洛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隆巴德去哪儿了?”
阿姆斯特朗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去证实自己的设想之类的,一会儿就回来。布洛尔,我很担心。”
“要我说,我们大家都在担心。”
阿姆斯特朗不耐烦地摆摆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琢磨老麦克阿瑟。”
“他怎么了?”
阿姆斯特朗冷冰冰地说: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疯狂的人。你说有可能是麦克阿瑟吗?”
布洛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杀人狂?”
阿姆斯特朗怀疑地说:
“我本不该乱猜,至少现在不该这样说他。当然,我并不善于治疗精神病,也没有跟他深聊过。我的意思是,从来没有从医学角度研究过他。”
布洛尔怀疑地说:
“如果你说他是个老糊涂,我同意。但我不认为——”
阿姆斯特朗打断了他,极力想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你说得可能没错。见鬼,一定有人躲在这个岛上。隆巴德回来了。”
他们把绳子仔细拴牢。
隆巴德说:
“我会非常小心,如果绳子突然抽紧,你们就要留神拽住。”
阿姆斯特朗和布洛尔站在那儿看着隆巴德爬下去。过了一会儿,布洛尔说:
“你看,他的动作像只猫,是不是?”
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
阿姆斯特朗医生回答说:
“我觉得他以前肯定有很多爬山的经验。”
“有可能。”
两个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布洛尔说:
“总之,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
“他不是一般人。”
阿姆斯特朗疑惑地问:
“此话怎讲?”
布洛尔迟疑片刻,随后说:
“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但我绝对不会信任他。”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
“我看他是个冒险家。”
布洛尔说:
“要说他是冒险家的话,我敢打赌,准保是冒一些见不得人的风险。”他停了停,又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正好也带着把枪,医生?”
阿姆斯特朗瞪起眼说:
“我?天哪,我可没有!我为什么要带枪?”
布洛尔说:
“隆巴德为什么要带枪?”
阿姆斯特朗犹疑地说:
“我想……他是习惯了吧。”
布洛尔的鼻子哼了一声。
绳子忽然绷紧,他们俩双手使劲儿攥着绳子,过了一会儿,绳子又松了。
布洛尔接着说:
“人们总拿习惯来说事。要是隆巴德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带把枪无可厚非,哪怕他带上汽油炉,睡袋和臭虫粉之类的东西,也无可非议。但是,他今天到这儿来也带上这件装备,就算是用‘习惯’二字也解释不通吧?只有在小说里,人们才会把带着手枪到处跑当成习惯。”
阿姆斯特朗摇摇头,看上去很困惑。他和布洛尔靠在一起,留意着隆巴德的动作。
隆巴德的搜查很彻底。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么做不过是白费力气。过了一会儿,隆巴德爬到崖壁顶,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好吧,”他说,“什么都没发现,这儿除了房子,就是悬崖峭壁。”
6
别墅很容易搜查。他们先把几间配套的房子搜查了一遍,然后把注意力转到了主楼。
他们从厨房食品柜里翻出罗杰斯太太用过的尺子,这可派了大用场。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被他们地毯式搜查了一番。这幢新式建筑本来也不存在什么暗门或者空墙,室内完全是宽阔的敞开式设计。他们从楼下开始搜,一直搜到楼上的卧室。上楼时,他们从窗户里看见罗杰斯端着一盘鸡尾酒,向外面的露台走去。
菲利普·隆巴德低声说:
“这个家伙可真了不起,居然能不动声色地照常工作。”
阿姆斯特朗的语气颇为赞赏,他说:
“我必须承认,罗杰斯确实是一流的管家。”
布洛尔说:
“他太太也是位一流的厨师。昨天晚上那顿饭——”
他们走进第一间卧室。
五分钟以后,他们又回到楼道口。没人藏在里面,房间里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布洛尔说:
“这里有楼梯。”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
“那通向下面的用人房。”
布洛尔说:
“屋子的顶棚底下一定有个地方容纳水槽、蓄水池之类的设施,这种地方最容易藏身,而且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就在他们站着讨论的时候,听见头顶上有声音,轻轻的、偷偷摸摸的脚步声!
三个人全都注意到了这个声音。阿姆斯特朗一把抓住布洛尔的胳膊,隆巴德伸出一根手指,让他们两人别出声,轻声说:
“安静——听。”
又出现了——有人在他们头顶正上方轻轻地、鬼鬼祟祟地走动。
阿姆斯特朗悄声说:
“这个声音应该是来自卧室,就是停放罗杰斯太太尸体的房间。”
布洛尔也小声回应道:
“没错!那个房间是最好的藏身之处!谁也不会去那儿。现在……尽量别出声。”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
走到那间卧室门外的楼道,三个人停下脚步。没错,有人在房间里。透过门缝传出轻微的吱呀声。
布洛尔轻声下令:
“动手。”
他一把推开门冲进去,其他二人紧随其后。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只见罗杰斯站在房间里,怀里抱着满满的衣服。
7
布洛尔首先回过神来。他说:
“不好意思,呃——罗杰斯。刚才我们听到有人在这里走动的声音,以为……那个……有人……”
他说不下去了。
罗杰斯说:
“很抱歉,先生们。我刚刚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我打算搬到楼下去住。我选了最小的那间空房,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
他是对阿姆斯特朗说的,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当然,没问题。你换吧。”
他的目光尽量避开床上盖着床单的尸体。
罗杰斯说:
“谢谢,先生。”
他双手抱着衣物走出房间,顺着楼梯走向楼下。
阿姆斯特朗走到床边,揭开床单,俯视已经死去的罗杰斯太太。她脸上不再有恐惧的神情,只剩下空虚和茫然。
阿姆斯特朗说:
“如果我把医学装备带来就好了,我真想搞清楚她吃下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转过身,对另外两个人说:
“我们收手吧。我有预感,绝对找不出任何东西了。”
布洛尔使劲儿扳着墙脚边管道口的阀门。
他说:
“罗杰斯真是行踪诡秘,刚才我们还看见他在花园里,谁也没听见他上楼的声音。”
隆巴德说:
“所以我们才会以为有其他人在这间屋子里走动呢。”
打开阀门以后,布洛尔钻进黑漆漆的管道入口。隆巴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电,也钻了进去。
过了五分钟,他们站在顶层的楼道口。三个人灰头土脸,面面相觑,浑身挂满了蜘蛛网。
这座岛上只剩下他们八个人,没有其他人。